我上学第一天就被霸凌者打伤，但也让他流了血

1994 年秋，我上学第一天就遭受了暴力霸凌，我和施暴者都挂了彩。校长暴跳如雷要开除我。

父母为我办好上小学的手续时，学校已经开学好几天了。他们把我送到学校，我插班进了一年级一班。

素未谋面的新同桌看起来对我充满了恶意。他一上来就要跟我划“三八线”，态度特别强硬，不容我拒绝。双人课桌的桌面，他占十分之七，给我十分之三，而且把我的书本和文具盒粗暴地推到地上。

我当然不同意。于是，下课后等老师一走，他就动手打我。

好多年以后，我才知道，这叫立威。拣一个看起来好欺负的，暴打一顿，乃是不良少年——当时我同桌顶多是个不良儿童——在同学中树立“个人品牌”的不二法门。

我从小就读毛选长大，学龄前就深谙“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，人若犯我，我必犯人”和“打得一拳开，免得百拳来”的道理。所以坚决开展“自卫反击”，沉重打击了“侵略者”的气焰。

课间短短十分钟，我们两人都挂了彩。他往死里打我鼻子，我嘴唇流满了鼻血。我用圆规捅他胳膊，鲜血湿透了袖子。班长看到压不住阵脚，一溜烟去报告班主任了。

~~班长是我的梦中情人，我和她上了同一所小学、同一所初中、同一所高中，我从小学一年级暗恋她到高三。但最后还是没在一起。~~

后来复盘时，我认为，我战斗力还是稍逊一筹，毕竟我同桌空手平 A 就伤害爆表，我有武器带暴击但还是伤害不够。而且，他打我是为了立威，所以打容易出血的部位——鼻子，让大家都觉得他强，我弱。而我仓促之间不知如何反击，操起圆规就捅，让他出血只是随机暴击的效果而已。

一年级新生报到没几天，就发生了流血事件。惊动了校长。校长把我、我同桌、我班主任叫到办公室，大发雷霆。不顾我还在流血，把我推搡到门口：“你给我滚，滚回家！”

我当时已经出离愤怒了。第一，莫名其妙被打伤的愤怒。第二，老师和校长拉偏架，我是受害者，但是他们一口咬定我，偏袒我同桌。第三，班主任这个贱货和校长这个孙子最不能让我容忍的一点是，一边是班主任给我同桌包扎伤口，一边是校长把我推到办公室门口，不顾我还在流血，让我滚。

我擦了一把脸上的血，满脸血迹，反呛校长：“我来这里上学是交了学费的，你把学费退给我妈我就滚！什么破学校，别人欺负我，你校长都不能秉公处理，我还不屑上呢！”

后来校长向我妈告状，我妈对我说，她听到校长转述时，震惊了，没想到我竟敢顶撞校长。

操你妈，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对我展示莫名其妙的恶意？

班主任对我有恶意，安排我和不良儿童同桌。

不良儿童对我有恶意，上来就下毒手。

班主任和校长对我有恶意，偏袒我同桌，不顾我血流满面、尚未包扎，叫嚣要开除我。

……

一个人要变得多么强大，才能应付全世界的恶意挑衅、霸凌和不公？

而且我父母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，简单地说，就是逼我认错，让围观的吃瓜群众认为：抛开事实不谈，我同桌就没有一点错误，而我必须对此负全责。

总之，从此我一战成名。大家都知道一年级来了个狠人，上学第一天就用圆规把同桌捅伤了。

你以为从此我的校园生涯就风平浪静了？完全相反，从那以后，我的苦难就开始了。在校长的默许之下，各路老师们轮流给我穿小鞋。在各路老师的纵容之下，动不动就有学生来霸凌我。我一边应对来自整个学校的恶意，一边在整个一年级和二年级都保持着大考双百（大考：期中考试、期末考试。双百：语文 100 分，数学 100分；当时我们那边小学一二年级实际上只开语文、数学、思想品德、体育、音乐五门科目，而且只有语文和数学纳入考试）的纪录。上了三年级以后，科目增加（增加了自然、社会两门，之前不考试的思想品德也纳入考试，而且语文有了作文），我就没法保持双百的纪录了，而且由于遭受了更多的霸凌，成绩直线下降。

即使如此，我没有忘记初心。我从来没有主动霸凌过别人，我的暴力是防御性的，只用来当场反抗霸凌。

1998 年秋，我有一次反抗时用力过猛，打断了同学的胳膊。校长这个狗娘养的龟孙子终于抓住这个把柄，劝（开）退（除）了我。

这是一个像堂吉诃德那样单枪匹马反抗体制性、系统性校园霸凌的故事。我从中得出的教训，包括但不限于：

校园是个丛林社会，好学生的价值排序是按照成绩来的，而坏学生的价值排序主要是按照暴力来的；
菜是原罪，弱小就会挨打；
抱团欺负落单的异类，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天性；
教育体制是校园霸凌的帮凶，因为它只想要事态平息，而不是维护正义；
家庭是孩子最后的后盾，然而，愚蠢懦弱无能的父母，反而会让遭受校园霸凌的孩子雪上加霜；
只要我们的社会还做不到以人为本（仍然把人当作手段而不是目的），而且教育体制存在的目的不是培养而是筛选和淘汰，我们就不要指望教育体制会采取切实手段解决校园霸凌问题。

最后，对于学生个人而言，避免校园霸凌的方法论，可以模仿《毛选》提出的三大法宝——